第九章

陳也告訴父母,他想把眼睛下面那顆痣開刀開掉。

“我為什麼考不上大學,為什麼考不出托福,都是因為這顆痣長得不好。陳昆就沒有這顆痣,所以他運氣好得不得瞭。我跟你們講,我要去醫院把痣開掉!”

陳也爸爸聽瞭,沒吭聲。隻朝他臉上那顆痣瞟瞭一眼。搖瞭搖頭。

陳也媽媽叫起來:“痣不能瞎開八開的,要開出毛病來的!你怎麼曉得你這顆痣不好?我跟你講,你就是要開,也要找個算命的看看,他說沒問題才能開。”

陳也說:“好,那你就幫我找個算命的。”

第二天,陳也媽媽帶著陳也,來到她一個老同事的哥哥的朋友的傢。陳也媽媽告訴陳也,這個男人精通命理,知識淵博,算命算得很準,人稱“張半仙”。

“張半仙”視力不是很好,看人要湊得很近。像是要把人吃瞭。他仔細看瞭陳也的痣,扳手指一算,再沉思瞭一會兒,對陳也說:“你這顆痣長在眼睛下面,俗稱哭痣,是擋瞭些財氣和運氣。你把它開掉也無不可。但我要提醒你,開掉它,對你來講或許是好事,但這麼大顆的痣,在命理裡又叫‘鎮山虎’,我擔心一旦開掉,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鎮不住瞭,逃出來瞭,弄不好對你傢宅有損——”

陳也媽媽忙問:“怎麼個損法?”

“張半仙”翻著白眼,道:“這個就不一定瞭。有可能是身體上的,有可能是錢財上的,也有可能你們這輩子平平安安,下一代、或是再下一代就要遭些罪。我隻能說個大概,具體的就要靠你們自己去把握瞭。”

回到傢,陳也爸媽問陳也:“痣還開不開?”

陳也不說話,半晌,無精打采地揮瞭揮手。

“算瞭,不開瞭不開瞭。”

陳也請三寶、毛頭還有小陶吃飯。

陳也叫瞭老鴨煲,三鮮鍋巴,芙蓉雞片,豬頭肉。三寶聽瞭,說:“陳也,這些菜不夠吃,再加兩個吧。”

陳也一拍腦袋,說:“平常我和李招娣過來,點的就是這幾個菜,我忘瞭現在是四個人。呵呵,服務員,再來一盤紅燒蹄髈,一盤揚州幹絲——你這個小子,現在是我請客,你就算覺得菜少,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呀,你倒是一點不客氣——”

三寶嘿嘿笑道:“跟你有什麼好客氣的。”

毛頭拿出一包紅中華,給每人一支。陳也拿出打火機,先給大傢點上,再自己點上。朝天吐瞭個煙圈。

“今天,”陳也清瞭清嗓子,說,“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們。”

小陶笑瞭笑:“有什麼問題就問吧。”

陳也說:“這個問題可不簡單。”

三寶叫起來:“朋友,幫幫忙,爽氣點好嗎,要說就快說。”

陳也又清瞭清嗓子,說道:“我想問你們——怎麼樣才能當上官?”

三個人聽瞭,一愣,都朝他看。

“想當官瞭?”毛頭問,“你老婆讓你去當官?”

陳也搛起一塊豬頭肉,先看瞭一會兒,繼而一下子扔進嘴裡。

“她沒有讓我當官——是我自己想當官。你們曉得,本來我是想出國的,可是我托福考瞭十七八次都沒有通過,看樣子這輩子是考不過瞭。我也不怕丟臉,反正都是自己兄弟,是吧——李招娣要跟一個香港老板走,想離婚。我是絕對不肯離婚的,好不容易找瞭個漂亮的老婆,說什麼也不能離婚。”

陳也說到這裡笑瞭笑,又搖瞭搖頭。“李招娣總是說我好色,我發現我還真是有點好色。他奶奶的!”

三寶聽瞭,嘿的一聲。毛頭不說話,低著頭吸煙。小陶在陳也肩上輕輕拍瞭拍,說:“女人都這樣,貪慕虛榮,沒什麼大不瞭的。”

陳也點點頭,說下去:“我想瞭很久,要留住她,隻有當官。當官有面子,而且工資也高。我要是當瞭官,李招娣就不會跟我離婚瞭,對吧?我一定要當上官——你們替我想想,怎麼才能當官?”

三寶鼻子裡哼瞭一聲:“你以為想當官就能當官啊?我還想當國傢主席呢,誰給我當?”

小陶說:“當官不是那麼容易的。當官要講後臺和關系。沒有後臺和關系,無論如何都是當不瞭官的。我問你——你上頭有沒有人?你和領導的關系怎麼樣,馬屁拍得到不到位?”

陳也搖頭道:“我上頭沒有人,我和領導的關系也很普通。可我還是要當官。”

三寶又是嘿的一聲。

毛頭沉吟著,說:“小陶講的對,當官一定要有後臺和關系,可除瞭這兩個,還有一種方法,更簡單更爽氣,就是——送禮。”

毛頭給陳也弄瞭兩條紅中華,批發價,比外面便宜。陳也又買瞭兩瓶茅臺酒,一條金利來領帶,裝在一個大袋子裡。周末的晚上,陳也拎著袋子,來到車間主任傢裡。車間主任住在普陀區,下瞭輪渡,換瞭兩輛公共汽車才到。

車間主任看到陳也,有些意外:“是陳也啊,進來進來,坐嘛。”

陳也把大袋子放在門邊,換瞭拖鞋走進去,在三人真皮沙發上坐下。沙發很軟很輕,皮質很不錯。車間主任的愛人給他泡瞭杯茶。陳也恭恭敬敬地接過,說瞭聲“謝謝”。

車間主任傢佈置得很不錯,客廳四周都擺著綠色盆栽,旁邊是一個很大的魚缸,熱帶魚遊來遊去,五顏六色的很漂亮。墻壁正中掛著一幅字,寫著“難得糊塗”四個大字。陳也看不懂字的好壞,硬著頭皮誇道:這字不錯,真不錯。

車間主任靠在沙發上,做瞭個“請”的手勢,示意他喝茶。陳也忙揭開茶杯,喝瞭一口,差點燙壞喉嚨。

陳也說:“主任。”

車間主任朝他看。

陳也說:“主任,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?”

車間主任有些不解。“什麼怎麼樣?”

陳也咳嗽一聲,說:“主任,你覺得我——是不是還能再進一步?”

車間主任認認真真地看瞭他一眼。

“這個啊——”車間主任笑笑,沒有說下去。

陳也站起來,對著車間主任鞠瞭個九十度的躬。

“主任,我曉得我有點冒昧,這麼晚瞭還來打擾你。我聽說瞭,最近車間裡有個值班長的名額。主任你覺得我有沒有機會?我做瞭這麼多年瞭,我的為人你最清楚,我工作好不好,你也最清楚。主任,我——要是當不上值班長,我老婆就要跟我離婚瞭。主任我也不怕你笑話,我是離不開我老婆的。我老婆嫌我沒出息,說我笨。我無論如何都要當上官——主任,我曉得你就快要笑出來瞭,你要笑就笑吧,反正我也豁出去瞭,不怕丟人。隻要你能讓我當上值班長,讓我給你磕頭都沒問題。主任,求求你瞭。”

賈方舟讓快遞把一大捧紅玫瑰送到李招娣傢。李來娣拆開數瞭數,一共是三百朵。枝葉上還沾著露水,嬌艷欲滴。李來娣一見,嘴巴頓時張大瞭。李招娣的爸媽也看呆瞭。趙強嘿瞭一聲,說:“這個香港人的鈔票真是多得用不掉瞭。”

李招娣媽媽朝自己男人白瞭一眼,說話像念京白:“你你你——你說,我嫁你這麼多年,你什麼時候送過我花?”

李招娣爸爸嘿嘿地笑。

李招娣在一旁不吭聲,皺著眉頭。

李來娣把玫瑰分開幾個花瓶裝好。見李招娣還是皺著眉頭,便道:“李招娣你為什麼要皺眉頭呀?我要是你,收到這麼多玫瑰花,肯定晚上做夢都笑出聲瞭。”

李招娣嘆瞭口氣,說:“我也不曉得我為什麼要皺眉頭。我本來天天想著要找個有錢的男人,可真的找到瞭,我又覺得心裡不大舒服,覺也睡不好,飯也沒有胃口吃。不曉得為什麼。”

李來娣說:“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離婚的關系。等你離瞭婚,心裡就爽氣瞭。保證吃得下睡得著。”

李招娣到陽臺上去收衣服。她拿著竹竿一抖,沒抓牢,結果竹竿徑直掉到樓下去瞭。她往下一看,見陳也拿著竹竿,手搭涼棚,正朝她一個勁地揮手。

“這個鬼,又來瞭。”李招娣罵道。

她嘴一撇,不知不覺哼起歌來。眉頭也舒展開瞭。她過去開門,剛好陳也走上樓來。陳也把竹竿交給她,笑瞇瞇地叫道:“老婆。”

李招娣不答,哼瞭一聲。

陳也說:“我老遠就看到你在那裡收衣服。你收衣服的姿勢還是和以前一樣,笨手笨腳的。我猜你肯定會把竹竿弄掉下來。所以就等在樓下,免得你再跑一趟。我聰明吧?”

李招娣又哼瞭一聲。“謝謝你瞭。”

陳也說:“夫妻倆有什麼好謝的——我跟你講,我要當官瞭。”

李招娣朝他看。“你又要當官瞭?”

陳也點頭說:“這次是真的。主任都同意瞭。是值班長,官不大,也沒什麼級別。可你想——我現在才二十幾歲,當上值班長,等到瞭三十歲,應該就能當上副科瞭,再過幾年當正科,說不定四十多歲就能當處長瞭。你說是不是?”

陳也對著李招娣呵呵地笑。

李招娣眼皮抬也不抬:“你想得倒美——聽上去廠長就像你娘舅似的。”

陳也說:“不是我想得美,這是正常分析。人傢都說,年輕就是資本。隻要踏踏實實地幹,總有出頭的一天。”

李招娣朝他瞟瞭一眼,沒說話。

陳也說:“老婆,跟我回傢吧。我跟你講,隻要我當上官,你照樣能過上好日子。開小轎車,吃炸雞腿,一點也不會比在美國差——”

李招娣問:“如果你這次再當不上官呢?”

陳也搖頭說:“不會的。這次是十拿九穩。”

李招娣問:“萬一呢?”

陳也愣瞭愣,一咬牙,道:“那——你就跟我離婚吧。我保證屁都不放半個。”

老樂的風濕病又犯瞭,每到黃梅季節,他的關節就疼,厲害的時候疼得齜牙咧嘴,連路都走不動。別人見瞭都沒動靜,隻有陳也,一聲不吭的,幹完自己的活,再把他的活也連帶著幹瞭。

老樂每次都很不好意思,說:“讓你受累瞭。”

陳也滿不在乎:“我年紀輕,多幹點怕什麼。”

老樂一般不在食堂吃飯,上班時都是自己帶個飯盒,裝著隔夜燒的小菜。他老伴老早去世瞭,菜都是自己燒的,紅燒獅子頭,炸藕盒、糖醋帶魚,色香味俱全。有時候帶的多瞭,老樂便讓陳也去買份白飯,把菜撥給他一些,兩人一塊吃。

這天,老樂拿瞭兩個芒果過來,趁別人不在的時候,塞在陳也手裡。

“我外甥去廣州出差買的。你吃吃看。”老樂說。

陳也從來沒吃過芒果,上海很少看到,即便有,價錢也是貴得嚇人。陳也說:“這是好東西,留著給你兒子吃吧。”

老樂嘿的一聲:“那個傻小子,他懂什麼,給他吃就是糟蹋瞭。”

陳也笑笑,收下瞭。老樂朝他看,忽道:“聽說——你要當值班長瞭?”

陳也搖頭:“哪有的事。你聽誰說的?”

老樂說:“大傢都在傳——”

陳也擺擺手:“謠傳,謠傳。”

老樂瞇起眼朝他看:“你啊,不老實,連我也瞞?”

陳也哧的一笑,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我也不是瞞你——還沒最後定呢。你又不是不曉得,我吃過虧的。”

老樂點瞭點頭,隨即道:“蠻好。好事啊。”

陳也又笑瞭笑。

“送瞭多少?”老樂扔給陳也一支“大前門”,自己也點上一支。

陳也猶豫瞭一下,說:“也沒送多少——兩條中華,一瓶茅臺,再加一根金利來領帶。”

老樂嗯瞭一聲,道:“東西是不少,可還是劃得來的——現在的年輕人啊,腦子就是比我那時候活絡,也放得開。你看我,幹瞭大半輩子也就是個小老百姓。你比我強多瞭。蠻好,好好幹吧。”

老樂說著,在他肩上拍瞭兩拍。

中午,車間主任在辦公室裡打盹。睡得正香,夢到自己連升三級,當瞭廠長,咧著嘴傻笑,口水滴裡答啦流到頭頸裡。這時,有人敲門。他一下子醒瞭。坐直身體。“進來。”他擦瞭擦口水。

進來的是老樂。他朝車間主任點點頭:“主任,休息哪?”

車間主任沒搭腔,問他:“有事嗎?”

老樂賠笑說:“事情也沒有什麼事情——就是這兩天車間都在傳,陳也要當值班長瞭。主任,有沒有這回事?”

車間主任抬頭看他一眼:“還沒定呢,別聽人傢傳來傳去的。”

老樂嗯瞭一聲,道:“就是就是——主任,我還聽人說,前幾天陳也去你傢,送瞭主任你兩條中華,兩瓶茅臺,一條金利來領帶。也不曉得是真是假。”

車間主任聞言一愣:“你聽誰說的?”

老樂搖頭,道:“我也忘瞭是誰說的。我年紀大瞭,記性差得很,也不曉得怎麼搞的,腦子裡記不住事——”說著不住嘆氣。

車間主任盯著他看:“你啊,是該記住的東西記不住,不該記住的東西記得特別牢。”

老樂笑瞭笑,說:“主任批評的對。主任啊,你要是讓我當值班長,說不定我就把不該記住的東西也統統忘幹凈瞭。下次再有人瞎說陳也給你送禮,我就結結實實一個嘴巴子打過去——”

車間主任朝他看瞭一眼,又一眼,忽的嘆瞭口氣:“你這個人啊——怎麼連你徒弟的墻腳也要挖?”

老樂沉默瞭一下,說:“不是我要挖他的墻腳——我實在是沒辦法。主任你曉得,到瞭我這把年紀,再不為自己打算,就沒機會瞭。”

李招娣在陽臺上收衣服,遠遠地看見陳也過來瞭,便將竹竿抖啊抖的,弄得搖搖欲墜。隔壁那個中年婦女也在收衣服,見到她這副模樣,便一笑,說:“喲,你收衣服的動作老驚險的。”李招娣聽出她是在笑話自己,也不理她,繼續搖晃竹竿。邊搖邊朝陳也看。可陳也神情木木的,似是在想心事,頭抬也不抬。

“這個鬼——”李招娣很沒趣,隻好將竹竿一伸,再一抖,把衣服收回來瞭。

李招娣故意不給他開門。是她媽媽開的門。李招娣媽媽講話很不客氣:“哎呀,你怎麼又來瞭?”

陳也低沉著聲音,叫瞭聲“姆媽”。

“三天兩頭往這裡跑,我都快給你煩死瞭,我們招娣也快給你煩死瞭!”

李招娣在房間裡疊衣服,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對話。

陳也說:“姆媽,招娣在嗎?”

“不在,出去瞭。”

“那等她回來,麻煩你跟她說一聲——我同意離婚,讓她給我打個電話。”

李招娣聽瞭,把衣服往床上一放,噔噔噔便出來瞭。

“你這人怎麼回事,腦子壞掉啦?”

陳也見到她,愣瞭愣,道:“你在啊。”

李招娣虎著臉,瞪著他。陳也嘆瞭口氣,說:“我跟你講——我當不瞭官瞭。”

李招娣的媽媽聽瞭,冷笑一聲。李招娣眼睛陡的睜大瞭,隨即又變小瞭。

陳也嘆瞭口氣,繼續道:“老樂當上值班長瞭——老樂你應該曉得的,就是我的師傅,我剛上班時是他帶著我的。我們關系一向都很好。他前兩天還請我吃芒果,我舍不得吃,放在冰箱裡,想等你回來一起吃——我想,就算別人會出賣我,師傅總歸不會吧。我沒想到——唉!”

陳也又嘆瞭口氣,苦笑瞭笑。

“我又當不成官瞭——我講話算話,你跟我離婚吧,我保證屁都不放半個。”

李招娣抿著嘴,站在那裡一動不動。

“你這個人啊——”李招娣恨恨地說瞭句,想說下去,卻又不曉得說什麼好,見她媽媽在一旁看著,眉頭一皺,便道:“姆媽,你在這裡幹什麼,又不關你的事。”

李招娣媽媽哼瞭一聲,到廚房擇菜去瞭。

李招娣朝陳也看。陳也也在看她,嘴巴一撇,應該是想笑的,卻比哭還難看。李招娣跺瞭跺腳。

陳也說:“你拿主意吧,我們什麼時候去辦?”

他說完,咳嗽一聲,頭轉向一邊。連著又幹咳瞭幾聲。

李招娣皺著眉頭,說:“我也不曉得。”

她走到沙發邊坐下。陳也站在門口,也不進來,呆呆地看著她。

李招娣自言自語:“美國去不成瞭,現在官也當不成瞭——”

陳也接口道:“是我沒用。”

李招娣又跺瞭跺腳,道:“你就曉得說這句話——我嫁給你,真是倒瞭黴瞭!”

陳也嘆瞭口氣,連聲道:“對不起對不起——你別生氣,我馬上就走。”他說完這句,真的轉身便走。

李招娣怔怔的,忽的,叫道:“哎,你回來!”

陳也停住腳步。回頭看她。

李招娣猶豫瞭一下,狠狠地跺瞭跺腳。

“算瞭算瞭,我大概也就是這個命。他媽的,什麼享福命,什麼少奶奶命,都是騙人的。我明天就要到城隍廟去,把那個算命瞎子的攤子拆掉——算瞭,我也不要離婚瞭。我跟你回傢算瞭。我——回傢吃芒果去。”

陳也直愣愣地望著她。

“你不要這麼看著我。我是不想讓人傢說閑話,說李招娣這個人真不是好東西,老公沒出息,就一腳把他給踢瞭。我不想被人罵——我真是倒黴透瞭!”

李招娣越想越氣,忍不住又罵瞭句“他媽的!”

陳也看著她,鼻子忽然有些酸,忙把頭別開,裝成眼睛裡進瞭沙子,用手揉瞭揉。他見李招娣兩條白藕似的胳膊露在外面,忍不住上前拉她:“老婆!”

李招娣一把甩開瞭,又狠狠地跺瞭跺腳:“他媽的!”

陳也和李招娣到小飯館裡吃飯。點瞭一個老鴨煲,一個芙蓉雞片,一個三鮮鍋巴。小夥計見瞭,提醒他:“還有個豬頭肉。”

陳也搖頭:“我今天不吃豬頭肉,把錢省下來給我老婆多喝兩瓶椰奶。”

小夥計嘿嘿地笑。

“有瞭漂亮的老婆,連自己喜歡的豬頭肉都省掉瞭。”

陳也說:“你什麼都不懂——‘秀色可餐’聽說過沒有,有這麼漂亮的老婆在旁邊,就算什麼都不吃也能飽。”

小夥計笑得更歡瞭:“明明是怕老婆,還要說得這麼文縐縐。”

陳也揮揮手,說:“跟你說瞭也是白說,你還年輕,什麼也不懂。”

陳也不斷給李招娣搛菜,把她面前的小碟堆得像小山那麼高。李招娣說:“夠瞭夠瞭,你存心要把我喂成母豬是不是?”

陳也笑瞇瞇地說:“我怎麼會存心讓你變成母豬呢?我希望你漂亮還來不及呢。像你這麼又漂亮又懂事的老婆,我要好好的寶貝你。讓你變成天下最幸福的老婆。”

李招娣撇瞭撇嘴,說:“這個鬼——我看你嘴巴上一定是抹瞭蜂蜜瞭。”

陳也嘻嘻笑著,說:“我嘴巴上有沒有抹蜂蜜,待會兒回傢我讓你嘗嘗就曉得瞭。”

陳也從抽屜裡摸出一包避孕套,正要打開,朝李招娣看看:“是不是安全期?”

李招娣在他頭上輕輕打瞭一下,手腳麻利地把避孕套打開。

“說瞭幾萬遍瞭,安全期也不牢靠的——我要是懷瞭孕,哼,就咔嚓一下,把你閹掉!聽到沒有?”

《城裡的月光(我的青春遇見你)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