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公館,一下車,抬頭卻撞見宣懷風穿著外出的西裝,從大門裡慢慢地出來。
白雪嵐迎上去問:「你這是到哪去?」
宣懷風心裡一跳。
昨晚白雪嵐問起金表,害宣懷風今天一整個上午都不安寧,想來想去,這件東西,還是要去年宅找一找。
一定能找得回來才好。
等把白雪嵐急要的兩份文件做好,派人送過去總理府,宣懷風就想趁著白雪嵐還沒回來,親自再往年宅去一趟。
沒想到,才一出門,就撞上瞭回來的白雪嵐。
可見人真的不能做一點虧心事。
見白雪嵐問,宣懷風既有想坦白的意思,又缺乏坦白的膽量。
倒不是怕白雪嵐罵他,而是自己把白雪嵐的禮物弄丟瞭,不知白雪嵐要如何難過,說不定又疑神疑鬼,自怨自艾,說宣懷風不將他的心意當一回事。
宣懷風隻要一想到兩人又要不冷不熱地回到先前那種境地,心裡就不自禁地逃避起來,對白雪嵐的問題,隻說:「到附近走走。」
白雪嵐問:「去哪個附近走走?」
宣懷風不善於撒謊,形跡都快露出來,說:「附近就是附近,不外這周圍的幾條小街巷子,還分什麼哪個的?」
白雪嵐嘖嘖地把頭搖瞭兩下,調侃他說:「宣副官啊宣副官,你果然不會撒謊。」
宣懷風正不安,忽然看見白雪嵐呵地一聲,笑瞭。
白雪嵐笑道:「我才出去多久,你就盯得這樣緊,又送文件到總理那,又專程出來等門。難道我大白天的還能背著你到外面打野食?」
宣懷風頓時窘迫瞭,否認道:「我可沒有等誰的門。什麼打野食?你說話實在太粗鄙瞭。」
白雪嵐說:「好,我粗鄙,你高貴。我們兩個剛好互補。站這大門口幹什麼,進去再說。我肚子餓瞭。」
不等宣懷風再說什麼,抓著宣懷風小臂,不由分說地把他帶瞭進公館。
白雪嵐嘴裡嚷餓,但回到屋,並沒有叫聽差送飯。
反而先讓宣懷風到躺椅上坐下,彎腰把宣懷風腳上的皮鞋脫瞭。
宣懷風腳踝瘀傷還未全好,忍不住低低抽瞭一口氣。
白雪嵐說:「看著你昨天吃的苦頭,本來不想罵你。看看,受著傷的腳,怎麼能穿鞋,虧你做出這樣的傻事。脫出來疼,穿進去的時候就不疼瞭?真該打你一頓。」
小心翼翼把宣懷風腳上的白襪子也脫瞭。
宣懷風苦笑道:「你說不想罵,現在不但罵,還要打……」
話未說完,白雪嵐已覆上來,封住瞭他的唇。
親瞭一氣。
白雪嵐耳語般,用令人心癢的聲音笑道:「你是一輩子要跟定我的。現在到手瞭,罵也罵得,打也打得。」
宣懷風不料他說出這樣的話來,怔瞭一怔,半瞇起眼睛,說:「你再說一次。」
白雪嵐便不說話瞭,抿著唇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,也不知在樂什麼,走去拿瞭藥油,坐下來,把宣懷風一隻白生生的腳抱在懷裡,嫻熟地揉搓。
宣懷風覺得腳踝處微疼,蹩著眉輕輕哼瞭兩聲,聲音一起,白雪嵐霍地抬起眼瞼,直直瞅瞭他好一會。
那雙充滿力道的眼眸,瞅得又深又熱。
宣懷風立即不敢再出任何聲音瞭,咬著潔白的牙,默默忍耐。
白雪嵐這才又把頭低下,仿佛做什麼細致活似地繼續揉。
他做這個,倒真的是一把好手。
推拿活絡,恰到好處,張弛有力。
慢慢地,那疼倒很可著意瞭,竟帶著一點說不出的舒服,仿佛鬱結在腳踝裡的壞東西,都被白雪嵐有魔法的指頭一點點擠走瞭。
宣懷風舒著氣,半邊上身挨在扶手上,瞧著窗外陽光斜進來,撒在男人英俊的臉上,低頭間,是極認真沉靜的專註,繾綣溫柔。
不知不覺看得恍惚。
他從不知道,一個男人幫另一個男人揉腳,居然,也能是一幅令人心動的畫。
回過神來,忽然無端地覺得不好意思起來。
宣懷風輕咳一聲,找著話題問:「我叫人送過去的文件,你覺得怎麼樣?」
白雪嵐再往手掌上倒瞭幾滴藥油,雙手搓瞭搓,繼續有模有樣地揉著情人的腳踝,低頭應著,「很不錯。」
宣懷風問:「總理有什麼意見呢?」
白雪嵐說:「他誇你寫得細致,還說要給你加薪水。」
宣懷風說:「加薪水就不必瞭,原本就是我的分內事,沒辦砸給你丟臉就行。過兩天等我的腳好一些,我想趕緊把戒毒院的事辦瞭。至於人手不夠的事,我上午打瞭幾個電話,許多朋友很熱心,都說想為國傢做點實在事。我想,這也是一件社會上的好事,很應該群策群力,組織一批義工,你大概是不會反對的吧?」
白雪嵐說:「這件事我派給你瞭,你看著辦。不必事事都問我。」
宣懷風嗯瞭一聲,隔瞭一會,好奇地問:「總理一大早叫你過去,有什麼事嗎?」
白雪嵐輕描淡寫地說:「就快舉行六方會談瞭,嘉賓雲集首都,總理要我招待幾個外地來的客人。」
宣懷風說:「很好,這種時候,大傢都應該為國傢爭一口氣。你招待人,可不要耍你那些怪脾氣。」
白雪嵐這才抬起眼,似笑非笑地掃視他。
宣懷風問:「幹什麼?生氣我說你怪脾氣嗎?你不要生氣,我們要是不熟,我也不和你說這種得罪人的大實話。」
白雪嵐嘆瞭一口氣。
宣懷風問:「怎麼又嘆氣瞭?好,你不喜歡我說,我以後就閉嘴吧。」
白雪嵐說:「哪裡,你這樣用心為我著想,我高興還來不及。我嘆氣,是因為我餓瞭。」
宣懷風頓時赧然,脫口而出,「這大白天的……」
猛地一遏。
便從耳根直紅到下巴,不好意思地扭瞭頭朝著窗戶那邊,掙著把腳縮回來。
白雪嵐當然不肯放過,用力握著白羊玉脂般的裸足,笑著問:「大白天的,就不許人餓,這是哪門子道理?哦,我知道瞭,餓也分很多種,有肚子餓,有精神餓,有夫妻敦倫之餓,不過,哪一種餓,是大白天絕不可有的呢?本總長孤陋寡聞,宣副官您給我宣講宣講?或你告訴我,剛才我說餓,你想到哪裡去瞭?」
宣懷風臊得無地自容,腳被那壞心眼的惡霸逮著,逃也逃不掉,隻好認罪,說:「我說錯話瞭,成不成?」
白雪嵐斬釘截鐵地說:「不成。」
宣懷風無奈地問:「那你要怎樣?難不成還要把我送法院審判?」
白雪嵐裝作考慮瞭一番,點頭道:「審判是要審判的,不過,就不必送法院瞭,就由我這個被你冤枉的無辜者,對你進行正義執法。」
宣懷風本來繃著臉,聽他裝模作樣地一說,撐不住笑瞭,「你還無辜?我真服瞭你。白雪嵐,不要鬧瞭,你肚子餓,叫廚房送飯過來,老老實實地說。快把我的腳放開,抓疼瞭。」
白雪嵐見他說腳疼,隻好松手,身子附上來,發泄似的埋在他白皙的頸窩裡亂啃,哼著說:「這避重就輕的本事,你是越來越長進瞭。我肚子餓,那個地方更餓,你說,我們多少天沒躺一張床瞭?」
宣懷風說:「昨晚不是還躺一塊嗎?」
白雪嵐牙癢癢起來,「好哇!你這人,簡直沒有心。明知道我忍得難受,不但裝傻,還說這種風涼話。」
越發地啃噬,在那片嬌嫩細皮上磨礪。
宣懷風受不住這種痛癢交加的撒嬌,往後深深仰著脖子,又笑又喘,又是無可奈何,斷斷續續說:「好……好,我認錯……不要咬瞭……好癢……」
白雪嵐這才稍停,提條件說:「認錯不行,還要補償。」
宣懷風問:「補償什麼?」
白雪嵐眼神頓時不懷好意起來,惡霸般的威脅,「你還裝傻?我看你還裝?」又低頭要咬。
宣懷風忙叫,「好!好!我知道瞭!」
白雪嵐問:「真知道瞭?這次不許耍賴,不許搪塞,不許敷衍。」
他身材高大,故意地把重量放在宣懷風身上,宣懷風被壓得動彈不得,喘著氣投降,「知道瞭,不過,我們總要吃瞭午飯才……你看這鐘點。」
白雪嵐頓時把惡霸模樣給抹瞭,露出一個極英俊磊落的笑臉,說:「曉得,午飯是必須吃的,我可舍不得讓你餓肚子,要是餓出毛病來,我該懊悔死瞭。我再問一次,吃過午飯,會好好的誠心地喂我一頓飽的,絕不反悔?」
宣懷風瞪頭頂上方的那張臉一眼,反問:「我敢反悔嗎?」
白雪嵐搖頭,「不行,這話就是敷衍的口氣。我要比公文還正式的回答。不然我就不起來。」
宣懷風被他氣笑瞭,「請問尊駕貴庚幾何?這種賴皮招數,我看七八歲的孩子也會用。」
白雪嵐說:「你管我幾歲,招數隻看它有沒有用,不看它賴皮不賴皮。對付你這種總賴皮的人,就要用賴皮招數。快說,吃瞭午飯,你就誠心誠意喂我一頓好的。」
宣懷風嘆瞭一口氣,說:「好。」
白雪嵐笑道:「這不就得瞭。」
從躺椅上一躍而起
當即搖鈴,叫聽差快點送飯來。
宣懷風在一旁慢悠悠地把腳放下躺椅,想去穿鞋,白雪嵐說:「別動,等我來。」
過來把他抱到瞭小圓桌旁的椅子上放下。
不一會,聽差送瞭飯菜過來。
公館裡請的那個四川廚子還在,今天剛巧做的又是那道香辣蝦蟹,一端上桌,揭開鍋蓋,辣香四溢,直往人的鼻孔裡鉆。
宣懷風立即打瞭兩個噴嚏,拿手帕醒醒鼻子。
胃口卻立即被那股激烈到極點的香味吊起來瞭。
白雪嵐更是喜歡,他一早出門,肚子早就叫喚瞭,裝瞭一大海碗白飯,在飯面上勺瞭香辣熱油,再加幾大塊燉得爛爛的五花肉,飯菜用筷子一混,淅瀝嘩啦幾大口就先墊瞭肚子。
他人長得帥氣俊逸,這樣粗魯的吃飯動作,由他做來,卻是一種令人爽快舒服,充滿豪氣的好看。
宣懷風瞅著他,不禁微笑。
白雪嵐察覺到他在笑,抬頭問:「你怎麼不吃?對不住,我真餓瞭,自己先吃上瞭。」
宣懷風從熱鍋裡夾瞭一隻香辣大蝦到碗裡,悠悠閑閑地剝著,一邊說:「看你吃飯,就能瞧出你是北方漢子瞭,風卷殘雲,好痛快。」
白雪嵐朝他打個探視,說:「我風卷殘雲,不僅在飯桌上呢。在別的地方,更是風卷殘雲。等一會讓你知道。」
宣懷風接觸到他邪氣的眼神,立即把眼睛別開瞭,很正經地說:「吃飯時少胡說八道,小心以後胃痛。」
心底默默浮起幾分羞愧。
果真是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
和白雪嵐混久瞭,他竟開始……有點享受白雪嵐這些狗嘴裡長不出象牙的瘋話瞭。
白雪嵐問:「你怎麼隻吃蝦?不吃螃蟹?」
宣懷風說:「我想吃的,隻是這硬東西不太好弄。」
白雪嵐朝他一笑,就從鍋裡撈瞭幾塊大螃蟹,自己在碟子裡剔。
都說高大的人動作不敏捷,白雪嵐卻絕非如此,身體每一塊肌肉都靈活有力,對著令人頭疼的螃蟹,十指翻快,庖丁解牛般,一會就剔瞭滿勺子凈蟹肉,挑瞭一點熱熱的香辣汁在上頭,遞給宣懷風。
宣懷風道一聲,「謝謝。」
接過來,便覺得心裡很甜,很甜。
把勺子放在碗裡,拿筷子一點一點挑到嘴裡,很珍惜地咀嚼,品嘗蟹肉的鮮美。
白雪嵐問:「好吃嗎?」
宣懷風說:「好吃。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。」
白雪嵐說:「原諒你也有見識淺的時候。這七八月的螃蟹,不足一提。等十月後,螃蟹肥瞭,我叫人送陽澄湖的螃蟹過來,滿勺子的蟹黃,蘸著醋吃,那才又香又鮮。」
宣懷風烏黑的眸子深深瞅他一眼,半晌,問白雪嵐,「你還記得從前吃這個,我們討論的那一番話嗎?」
白雪嵐說:「我當然記得,而且是字字都記得。不過沒想到,你也記得。你說說,我當時和你說瞭些什麼?」
宣懷風奇怪,「這是什麼意思?對我做考察嗎?」
白雪嵐說:「不過就是看看你,到底有多看重我的意思。」
宣懷風問:「我要是不記得你說過的話,那就表示不看重你瞭?那你就要對我發火瞭吧。」
白雪嵐說:「我絕不會發火。你就算一個字也不記得,最多也隻能表示你那個時候並不看重我,所以也沒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。」
他頓瞭一頓,忽然又彎瞭彎唇角,目光溫暖地看著宣懷風,低聲說:「不過,我猜你多少也會記得部分的。我猜你那個時候,心裡已經有我這個人瞭。」
宣懷風一怔。
無聲處,心動之感氤氳朦朧,自己對著白雪嵐,竟如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不知所措。
白雪嵐笑著哄他,「說給我聽聽,你記得多少。說對瞭,我再剝一勺子好蟹肉喂你,外加兩隻大蝦仁。來,這個就當定錢。」
把剛剛剔好半勺子的蟹肉,遞過去,手腕一翻,倒在宣懷風碗裡。
宣懷風說:「受瞭這定錢,看來不受考察是不行的瞭。」
白雪嵐說:「那當然。」
宣懷風淺淺一笑,說:「好罷。」
濃密的睫毛往下輕輕一扇,思忖片刻,緩緩地說:「那天,你說,你就是這道香辣蝦蟹。缺點是辣,優點也是辣。」
白雪嵐點頭道:「是的。」
神情很是欣慰。
宣懷風繼續回憶,說:「你還說,如果你保持原味,唯恐被喜歡吃清淡的人嫌棄。可如果少一點辣味,那就不夠香,不夠地道,失瞭精髓。」
白雪嵐又點頭,說:「不錯。這是我當時說的。後面呢?」
宣懷風裝作愕然,「還有後面嗎?」
白雪嵐說:「當然有,後面那一句,才最要緊。」
那一天,白雪嵐還對宣懷風說瞭一句——你有勇氣吃這道菜,又能說出前面一番道理,我這心裡,實在是說不出的欣慰。
宣懷風心裡十分明白他要聽的是這句,但今時今日,此情此景,要他光天化日下對著白雪嵐重復出來,想著這些話裡頭藏著的意味,簡直比叫他在白雪嵐面前自動脫光瞭還露骨羞澀。
怎麼受得住?
宣懷風耳根發熱,嘴硬道:「後面的,我不記得瞭。」
白雪嵐對他這嫩臉皮的羞澀又愛又恨,不甘心地拍桌子,問他,「還說我耍賴,現在誰耍賴?你收瞭我的定錢,給的貨卻不地道。」
宣懷風說:「大不瞭我剝回一勺子蟹肉給你。」
白雪嵐說:「不行,這是小孩子過傢傢嗎?我不接受。」
宣懷風說:「呵,現在你倒教訓起小孩子過傢傢瞭?你孩子氣的時候,比我多著呢。」
夾瞭一塊螃蟹在碗裡。
他手指雖然靈巧,但對剝螃蟹這行當不熟,低頭仔細地搗鼓瞭好一會,才剔瞭小半勺子肉出來,遞給白雪嵐。
白雪嵐對他瞥著眼,沒動彈。
宣懷風說:「你吃不吃?不吃我自己吃瞭。」
作勢要縮回手。
白雪嵐像一頭被人在嘴裡搶食的老虎,立即不客氣地把手上那勺子奪瞭,一口倒進嘴裡。
一邊狠嚼,一邊表達不滿似地盯著宣懷風。
但大概是那小半勺蟹肉實在太鮮美,太甜,嚼著嚼著,英氣勃勃的臉上忍不住一處疑笑,那笑意竟壓抑不住,迅速散發開去,竟成瞭一張樂滋滋的笑臉。
宣懷風也忍不住莞爾。
兩人相視而笑,像極瞭一對鬥瞭氣,頃刻又和好的孩子。
白雪嵐說:「你盡管嘴硬,我知道你記得的。」
宣懷風說:「隨你怎麼猜。」
兩人一邊說,一邊繼續慢慢剔著香香辣辣的螃蟹,剔好一些,就不自覺地遞給對面,都覺得這頓飯吃得很舒服,很有意思。
宣懷風問:「對瞭,我從城外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子,你藏哪去瞭?」
白雪嵐說:「誰?我知道瞭,是不是那個什麼小白菜?」
宣懷風被逗笑瞭,說:「你不要亂拿人傢的名字作踐,她叫小飛燕,不叫小白菜。人呢?」
白雪嵐問:「問她幹什麼?宋壬說,就是她身上的香氣有問題,是很厲害的迷香,差點把你們給迷倒瞭。」
宣懷風說:「人傢一個小姑娘,隻會唱曲子,哪知道什麼迷香。估計是展露昭他們佈置的,和她無關。你難道還想對她嚴刑拷打?你對懷抿下的手夠毒的瞭,要是對一個弱女子也下這種毒手,白雪嵐,我可看不起你。」
白雪嵐漫不經心地說:「我還不至於剁小姑娘的指頭。你放心,人就關在後院。你這麼關心她,我把她放出來,給你當小丫頭使喚,成不成?」
宣懷風說:「我用不著丫頭使喚,隻是想看看她是否平安。隻要你別草菅瞭她那條小命,我就代她謝謝你瞭。」
白雪嵐說:「不和你扯這些,咱們辦正事。」
宣懷風問:「什麼正事?」
話音剛落,白雪嵐已經站起來,拿白毛巾幫他擦瞭嘴,擦瞭手,然後把毛巾往桌子一扔,兩手一伸,一起。
宣懷風頓時屁股離瞭椅子。
幾個呼吸,人已經到瞭軟綿綿的床墊上。
白雪嵐脫瞭外套,扯松領帶,踢瞭鞋,上床和他身貼著身,熱氣噴在他臉上。
宣懷風說:「剛剛才吃過飯……」
白雪嵐說:「知道,也沒說現在就做,至少讓你先停停食。我看唱戲的臺柱子出場,常常先在幕後來一段門簾搭架子,很有趣。今天我們也這樣玩玩?」
宣懷風說:「什麼門簾子搭架子?得意忘形,竟說聽不懂的俏皮話。」
白雪嵐笑道:「寶貝,你就沒聽過隻聞其聲,不見其人?」
翻過身,往床邊的櫃子裡找瞭一陣,拿著一樣找到的東西翻過身來。
宣懷風看見他手上拿著黑佈條,吃瞭一驚,問他,「你拿這個幹什麼?」
白雪嵐溫柔地說:「乖,把眼鏡閉上。」
宣懷風知道他是要不幹好事瞭。
若在別的時候,宣懷風是絕不會配合的。
可是,這男人是他打算跟一輩子的那個人。
可是,這男人笑得這麼溫柔,迷人,讓他目眩神迷,足以奮不顧身。
可是,他們吵瞭這麼多天的架,這一刻,又要重新在一塊瞭,就算面上裝著不在意,實際上身上每一個地方,都在叫著白雪嵐、白雪嵐、白雪嵐……
所以宣懷風,老老實實地閉上他漂亮的眼睛。
讓那黑佈條覆在眼上,不松不緊地在後腦勺打瞭一個結,遮蔽視線。
周圍變成一片黑。
看不見任何東西,其他的感覺反而靈敏瞭。
白雪嵐指尖解開他的襯衫紐扣,在鎖骨上輕輕一觸,宣懷風就倒吸瞭一口氣,「嗯……」
白雪嵐輕聲說:「別喘,別喘。你一喘,我們這門簾就唱不成瞭。」
可他自己也在喘著,在被宣懷風的壓抑的喘息誘惑著。
低下頭,舌頭在軟滑肌膚上探著。
宣懷風又是一聲低呼。
脖子上癢癢的,像被熱水打濕的蛇在上面顫抖著爬,心驚膽跳,卻沒有一點惡意。從項頸往下,爬過肩,留下彎彎曲曲的濕熱痕跡。
吸著他的精血,吮著他的魂。
宣懷風蒙著眼,臉頰和下巴在光線下寫出優美的弧度,戰戰兢兢地呻吟,「不……不要……」
白雪嵐聲音更輕,也微微顫著,「別喘,寶貝,別喘,你存心讓我忍不住嗎?」
宣懷風聽話地不喘瞭。咬緊白牙,用著力,渾身顫得更厲害。
白雪嵐又說話瞭,像蚊子鉆進他耳朵裡,撓著心地叮,「別顫,你再顫,我可真忍不住瞭。」咬著胸前殷紅挺立的花骨朵,撕扯嫩嫩的尖芽。
宣懷風猛地晃瞭晃腦袋。
汗從發間一股腦地滲出來。
誰要你忍瞭?
誰要你唱什麼門簾,搭什麼架子?
忍瞭這些天,每天都是空房間,空空的床,你……你還和那些女人喝酒,聽她們唱小曲,對著她們笑!
你這個混蛋……
流氓!
惡棍!
胯下忽然被男人的手掌覆住瞭,熱情地揉著,比剛才揉他腳踝的力道還驚人,直侵到皮肉底下。
宣懷風嗚地從喉嚨裡迸出一聲。
什麼也看不到。
隻有感覺。
隻剩感覺。
被白雪嵐撫著,摸著,愛著的感覺。
宣懷風出奇地恐慌這片黑,但又深深地愛這片黑,骨骼裡頭的快樂刺得他渾身亂顫,宛如風鈴被亂風不留情地吹得叮鈴作響,幾乎散架。
他明明有著自由的雙手,可以揭下蒙住眼睛的黑佈。
但他偏偏忘瞭自己可以這樣做。
隻是被白雪嵐撫著,摸著,亂吻亂親著,腿間那個羞恥的地方就熱瞭,燙瞭。
宣懷風無來由地嗚咽,在黑暗中伸出手,憑借直覺找到男人的位置,抱住他,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。
情動得如此,快。
如此,迫不及待。
宣懷風紊亂地低聲叫著,「白雪嵐。」
白雪嵐應著他,「宣懷風。」
宣懷風抽著氣,說:「你是個混蛋。」
白雪嵐說:「是,我是個混蛋。」
宣懷風咬著牙,說:「你是個流氓!」
白雪嵐說:「是是是,我是流氓。」
宣懷風還是磨牙,說:「你……你是個惡棍!」
白雪嵐說:「是是是,我是惡棍。」
宣懷風便沒話說瞭。
把頭抵在男人結實的肩上,用力抵著,像要把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,都傳遞到男人身上。
他從不知道,眼睛看不見,感覺會變得這樣濃烈。
這簡直,不像自己。
也不知道為什麼,要這樣竭力地忍耐著。
任這人玩弄自己身上的每一處,在上面肆無忌憚地點火,燒得每一寸都在快樂地疼痛。
幾乎忍耐得快暈死在這快樂的疼痛裡時,白雪嵐才握著他的膝蓋,把他的腿分開。
宣懷風抱著他的脖子不肯放,斷斷續續地問:「你……你還……還把那些女人弄回傢嗎?」
蒙在眼睛的黑佈上,出現瞭兩點隱隱的濕跡。
白雪嵐心裡一痛,柔聲說:「不瞭,再也不瞭。」
緩緩把自己埋進去。
宣懷風發出細細的尖叫,身體一下子被白雪嵐充滿瞭,內臟受著外來物的壓迫,那樣的疼,他卻差點一下子到達頂峰。
感覺都集中在那個被白雪嵐占據的地方。
這一刻。
這一刻……
他不知道,是白雪嵐吃瞭自己。
還是自己……吃瞭白雪嵐……
白雪嵐一邊親他,一邊頻頻動著,說:「懷風,你真熱。」
你也很熱。
白雪嵐,你也很熱……
腦子和身體一樣,都融化瞭,是三月的冰,化作一潭春水。足以把每一個落入愛河的傻瓜溺死。
或許,我們彼此,終要把彼此給溺死才罷。
或許,我吃瞭你,你也吃瞭我,連皮帶骨,一點不剩。
才是個瞭結。
白雪嵐在身體裡時輕時重地抽動,宣懷風看不見一絲光,滿滿的,都是感覺。
既然沒有光,也不必害羞瞭。
他就大著膽子,淺淺地呻吟著。
就大著膽子,抱住白雪嵐不放。
牢牢的,抱住。
抱緊。
讓身體貼得再緊一點。
讓那裡,進得更深一點。
空氣中,全是白雪嵐特有的味道,粗獷,迷人。
肌膚上,全是白雪嵐的印跡,觸感。
被這個男人擁有,原來能這樣快樂。
白雪嵐……白雪嵐……
宣懷風承受著肉體上的鞭打,在心底迷亂地喊著。
仿佛可以聽見他內心的呼喚,白雪嵐咬著他紅潤的唇,霸氣橫生,一手托著他的臀,一手扶著他的腰,緩慢而沉重地頂送。
什麼東西滴到身上,宣懷風覺得皮膚上猛地一燙。
從身上的男人皮膚上滑下的熱汗,正淌在自己身上。
隻是小小的汗而已,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力量?
怎麼會,如此有感覺?
一滴。
無聲的,又一滴。
每一滴,都把宣懷風燙得渾身一緊,兩人相連接的部位深深一縮,惹得連白雪嵐都發出粗喘的悶聲,「你這!嗯!要命的小東西!」
原來蒙住瞭眼睛,連白雪嵐的聲音都性感得令人心悸。
宣懷風腦子裡轟燃一炸。
潰不成軍,一瀉千裡。
白雪嵐的熱情和體力還是一如既往,才出來沒多久,又精神地進去瞭,連連頂著,頂得宣懷風哽咽般的求饒,「慢點,慢一點……」
白雪嵐舔著他的胸膛,甜膩地應著,「好,我慢一點。」
稍稍慢下來。
不一會,又情不自禁地快瞭。
令人難以承受的律動,激烈摩擦的熱,讓宣懷風渾身熾熱,意亂情迷。
蹙眉呻吟著,連斷斷續續的「慢點」,都說不出來瞭。
腰被做到又酸又痛,白雪嵐的欲望卻似乎永無盡頭。
宣懷風偶爾睜開眼,看見搖晃的華麗天花板,才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蒙住眼睛的黑佈條不知什麼時候被解開瞭。
情潮洶湧,難以遏制。
他被愛意和酸痛抽打著,不知道是否應該反抗壓在他身上的這個人的不知節制。
大概反抗也是徒勞。
還沒緩過氣來,下一場又開始瞭。
白雪嵐在床上做瞭許多回,把手軟腳軟的宣懷風抱到浴室,熱水的霧氣氤氳起來,他仿佛忍耐瞭很久似的,忍不住又把心愛的害羞的愛人按在墻上,熱切地抽插。
大概自己是不知節制的。
可他太餓瞭,太餓瞭。
冷戰的這些天不但斷瞭他的糧,還奪瞭他的魂,他有一半的魂被宣懷風帶走瞭。
這寶貝身上,有他白雪嵐的魂。
逼得他,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要他,在很深很深的地方,狠狠地要。
一遍,一遍。
再一遍……
從浴室裡出來,宣懷風腳指頭還抽搐著。
快感在體內盤旋不去。
視野中白雪嵐的臉是模糊的,但縱使模糊,還是要命得迷人。
白雪嵐撫摸他的臉頰,親密地叫著他,「懷風。」
宣懷風動瞭動眼皮,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,恍惚地問:「你還和那些女人一起喝酒嗎?」
白雪嵐說:「再也不瞭。」
宣懷風閉上眼睛,挨著他的手臂,安心睡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