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是白雪嵐聽他說出這樣親密的稱呼來,不必問,父親心裡對懷風一定是十分認可瞭,臉上的笑容更盛瞭,加意奉承父親說,「您老人傢太謙遜。俗話說,人的名兒,樹的影。懷風能在廖傢賭場裡大殺四方,贏回幾十萬,還不是靠著您給他的底氣?要是換瞭尋常人,割廖傢這麼一塊血淋淋的肉,一定不能活著走出賭場大門。因為他是您的幹兒,廖傢忌憚您,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拿著支票走人。」
三司令順著兒子的話一想,笑道,「你小子,果然是這麼回事。這麼說,他贏廖傢這麼多錢,我也要占一份功勞瞭?」
白雪嵐說,「這並非占不占一份功勞的事,而是若沒有您老人傢,就不會有這樣成果。在這裡面,您的分量是極重的。」
三司令哈地一笑,心想,這小子平時對老子橫眉豎眼,一副潑皮相。今天為著那個人,倒在我面前乖得像孫子一樣,奉承話說瞭一車。看來收一個幹兒,不能說全沒有好處。
又想,如今看來,太太說的那個先安撫安撫,再借藉幹兒來管教親兒的策略,大約能有實行的可能。
這時候,三司令手裡拿著韁繩,把馬的速度放得更慢瞭,仿佛隨口似的問白雪嵐,「他贏瞭這些錢,打算怎麼花?」
白雪嵐忙道,「他是最聽話的,一回來就把錢都交給我瞭。」
三司令心想,八十萬可不是個小數目,這樣眼也不眨地上交,便是自己對太太也很難做到。滿意地點瞭點頭,「是這樣嗎?那他對你是很忠誠瞭。錢這個東西,看著很俗,其實最能試探人心。多少骨血至親,為瞭一點錢還打得頭破血流呢。不過你得瞭這些錢,打算怎麼花?可不要都揮霍瞭。」
白雪嵐這樣精明的人,自然聞弦琴而知雅意,笑道,「我們靠著父親的威名才得瞭這些錢,當然要拿出其中相當一部分來孝順父親。」
三司令眼眉一挑,正要問這相當一部分,大概是多大一部分。
不等他開口,白雪嵐又接下去說,「隻是我覺得父親一向手筆是很大的,難道還缺小輩這幾個錢?」
三司令心裡大叫,老子當然不缺幾個錢,但幾十萬的數目,怎麼也不能說是幾個錢啦。這小子,又想油嘴滑舌的搪塞!
白雪嵐看著父親嘴唇一張,好像要說話,趕緊截在他前面說,「我想父親雖不缺錢,但大概缺點先進的武器。我已經和歐瑪集團的懷特通瞭電話,打算用這筆錢向他購買一批好武器,送給父親做禮物。這人是懷風的同學,看在懷風的面子上,估計能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價格。」
三司令聽瞭,頓時轉怒為喜,笑道,「這辦法不錯,我拿瞭錢,也正是想充實火力來著。」
白雪嵐把父親哄得歡歡喜喜,又問,「您不會在賭場待瞭一整天吧?這個時候才回來。」
三司令臉上的笑容收斂住,嘆氣道,「今天手氣不好,賭瞭一會就走瞭。我剛才是見你四叔來著。」
白雪嵐神色一凝,「四叔回來瞭?我很該去見一見他。」
三司令忙道,「千萬別去。他昨晚才回,今天一早就去看瞭君雅的墳,心情正糟呢。你過去,還不是撞在槍口上。」
白雪嵐的四叔隻有一個女兒白君雅,多年前因為照顧患肺病的白雪嵐,自己感染肺病死瞭。提起這件事,白老四就恨得白雪嵐牙癢癢。
白雪嵐對這位四叔是心存愧疚的,想瞭想,又問,「那麼,孔副官的墳,他就不去看一眼嗎?」
白老四和孔副官當年的事,白傢人是最不願提的。三司令的臉色變瞭變,沉聲說,「人早就變成枯骨瞭,還有什麼看頭?」
想著四弟當年為著一個副官,鬧得天翻地覆,要死要活,終究一個在陰,一個在陽。如今,自己唯一的兒子又重蹈覆轍,三司令心裡真是一百個不自在。
白雪嵐說,「爺爺要是不下殺手,人也就不會變成枯骨。今年的團年飯,我看四叔還是不會回來吃。」
三司令皺眉道,「我今天還勸他來著,老爺子身體不行瞭,他該回來看看。可他是吃瞭秤砣鐵瞭心。算啦算啦,反正這些年的團年飯,他都沒回來。今年不來,也沒啥稀奇。」
白雪嵐淡淡地道,「我這次,也是鐵瞭心要向老爺子攤牌的。到時候老爺子要殺人,父親你幫不幫我?」
三司令愣瞭愣,猛地渾身毛發一炸,幾乎在馬背上跳起來,大聲問,「你要向誰攤牌?你再說一次!」
白雪嵐隻是微笑,「不過是閑聊,父親何必這樣激動。」
三司令更是發急,這樣要命的事,如何能不激動?老爺子那尊大佛,更是一點也招惹不得的。正要再說話,忽聽後面嘚嘚的一陣響,正是馬蹄踏在冬天幹冷道路上的急促聲,回頭一看,藍胡子領著兩個手下騎著馬來瞭。
藍胡子到瞭跟前翻身下馬,先對三司令舉手敬瞭一禮。
白雪嵐早就等著藍胡子瞭,他心裡存著事,有些著急,不等藍胡子對三司令敬禮的手放下,就搶著問,「查到瞭嗎?」
藍胡子正要報告。
三司令忍耐不住,先向白雪嵐說,「你把話給我說清楚,到底你要向誰攤牌?」
白雪嵐並不把攤牌的事放在心上,隻急著聽藍胡子的報告,對三司令不耐煩地說,「算瞭罷,我說兩句玩話,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。我這邊有一些要緊公務要辦,父親,請您老人傢先回去罷。」
三司令見他說是玩話,雖不敢十分相信,然而此時要追問,究竟問不出什麼。何況看他對藍胡子露出鄭重的表情,想來確實有重要的公務。三司令想想,便踢瞭踢馬肚子,先回傢去瞭。
這邊白雪嵐也跳下馬,把韁繩隨手丟給一個護兵,和藍胡子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,才問,「他們對懷風有什麼打算?」
藍胡子趨前一步,在白雪嵐耳邊低語起來。
白雪嵐聽得臉上連連露出冷笑,「這老東西,是活得不耐煩瞭。這些消息,你確定沒錯?」
藍胡子篤定地說,「查過瞭,就是這麼一回事。」
白雪嵐贊賞地看看他,「你辦事越來越可以瞭。從前隻會拿著槍殺人,這情報工作如今也是你的業務范圍啦。」
藍胡子對業務范圍這種西洋詞,覺得是很高級的誇獎,開心地笑起來,「我這不算什麼范圍,軍長才是一個很大的范圍。我就說,抓到萬光那個奸細,軍長怎麼不殺瞭他,原來留著他還有這麼大用處。這次要不是從他那裡拷問出消息,讓我們抓到線索,宣副官說不定還真要吃個大虧。」
白雪嵐笑道,「我是個大范圍,你也是個大范圍。你拷問人那幾個手段很厲害。萬光栽在你手上,他也真夠倒楣。」
藍胡子土匪出身,見上司和顏悅色,臉上露出有些匪氣的流氣笑容來,問說,「軍長,如今我們知道廖傢要對宣副官設局,可是這個局,想個什麼法子破解呢?」
白雪嵐剛才聽他報告的時候,心裡琢磨此事,已經想出一個辦法來,從容地笑道,「這個其實不難。」
對藍胡子叮囑一番。
藍胡子得瞭命令,皺眉道,「這事不難,就是時間有點趕。我馬上去辦。」
白雪嵐點頭,「去罷。一定要把事情辦好。」
藍胡子兩個鞋跟啪地一合攏,大聲道,「是!」
轉身上馬,一鞭子狠狠抽在馬屁股上,狂風似的跑瞭。
白雪嵐自回白傢大宅。
三司令比他早回傢,順嘴和門房說瞭少爺在後頭,孫副官和宋壬得瞭消息,都接瞭出來。白雪嵐到的時候,他們已在大門口等著瞭。見白雪嵐下馬,孫副官走上前去,先低聲把今天自己辦的事情報告瞭一下,「總長,那筆錢,我已經親自送到秦傢那兩位手上瞭。」
白雪嵐問,「兩位老人傢可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