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同慶樓

壽陽縣的捕快如此風風火火地趕來抓人,自然是為瞭邀功求賞。

如今各縣長官為瞭揚名立萬,平步青雲,都喜歡破大案、奇案,普通的民間糾紛往往草率瞭結或者隨意拖延,以至於為瞭贏得縣令的重視,尋常人傢打個小官司都愛誇大其詞,何況這麼一件聳人聽聞的大案,實在是個撈油水的好機會!

於是一群捕快殺瞭乞丐們一個措手不及,七手八腳地將他們拿下。這時揪著羅疏頭發的捕快已經松開瞭手,一個勁地點頭哈腰道著歉,誠惶誠恐地將她扶起來。羅疏不以為忤地笑瞭笑,下船時正好瞧見一身紅衣的齊夢麟神色不寧地從蘆葦蕩裡鉆出來,於是徑自上前招呼道:“走吧,咱們先上縣衙去,這件案子還要你作人證。”

齊夢麟望著她心不在焉地點瞭點頭,破天荒頭一遭地乖乖聽瞭她的話。

這天晚上,壽陽縣令喜破大案,於是很慷慨地安排羅疏一行住進瞭縣衙寅賓館。齊夢麟獨自一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,惦記著白天時羅疏的一顰一笑,越想越覺得心癢難耐。

現如今,他終於隱隱地想明白,為什麼羅疏會是鳴珂坊裡的一件寶——她沒有令人一眼驚艷的美貌,可一旦忽略外表去打交道,就能發現她的千變萬化、深不可測。她就好像一汪深潭,隨他怎麼撲騰都探不到底,這可太有意思瞭!

錦囊?小錦囊?齊夢麟枕著手臂默默笑起來,白亮的牙齒在夜色裡一閃一閃。

第二天上午,羅疏在刑房調看瞭卷宗之後,便在徐刑曹的陪同下,前往大牢探訪死囚。她在死牢中見到瞭那兩個供認殺人的盜匪,便隔著牢門問道:“臨汾縣的富戶馬天錦,可是你們兩個殺的?”

“是我們殺的,”牢中的死囚此刻身戴枷鎖,卻半點也不減匪氣,傲慢地望著羅疏嗤笑道,“你這小白臉是什麼人?”

“我是臨汾縣衙的人,專為馬天錦一案而來,”羅疏冷冷看著那兩個死囚,故意套話,“真是你們兩個殺瞭馬天錦?如果不是就不要冒認,免得死者含冤九泉。”

“哼,笑話,我們幾個兄弟殺的人多瞭,還需要冒認?”

羅疏聽瞭這話卻微微一笑:“我已經看過你們的卷宗,你們供認殺害馬天錦是臨時起意,既然殺的人多瞭,何以隻將他記得那麼清楚?”

兩個死囚聽瞭羅疏的質問,立刻辯解道:“我們是臨汾人,知道馬傢有錢。雖說是臨時起意,也不會忘瞭他的名字。”

“那好,我看供詞裡說,當晚你們倆是在大堂中將馬天錦一刀斃命。你們既然是為瞭劫財,事後必然會在堂中翻找財物,二位可否大致描述一下馬傢大堂裡的擺設?”羅疏緊跟著追問。

那兩個死囚便回答:“堂中有一套細木桌椅,還有紅木花幾、鑲大理石壁桌,桌上擺著銅燭臺、熏爐、還有一把供春壺。”

羅疏聞言冷笑瞭一聲,語帶嘲諷道:“你們記得倒清楚,不知道的人還當你們是背書呢。”

兩個死囚面色一驚,這時徐刑曹忽然在一旁催促道:“羅都頭,中午縣衙的幾個弟兄在同慶樓裡擺瞭個東道,眼看時候不早,不如咱們一道過去吧。”

羅疏望瞭徐刑曹一眼,心中隱隱生疑,卻不動聲色道:“弟兄們如此破費,在下怎好生受?”

“哎,這酒是拿賞錢請的,昨日若沒有你們,我們也破不瞭那無頭案。吃水不忘挖井人,你還跟我們客氣什麼?”徐刑曹一邊笑道,一邊往後讓瞭一步,明擺著在催羅疏離開。

羅疏不好拂瞭他的面子,隻好暫時放下手中事,跟著他一同離開瞭大牢。

至於請客吃飯這一點上,徐刑曹的確沒有打誑語。當羅疏跟著他走出縣衙時,同去吃酒的衙役們已經在縣衙門口聚齊。他們同樣也邀請瞭齊夢麟與另兩個臨汾的捕快,大傢聚在一起有說有笑,顯然已經混熟瞭。

齊夢麟如今沒有連書伺候,衣服自然也沒法一天一換,此刻他身上仍穿著昨天那件大紅色深衣,站在一班皂衣隸卒當中,鶴立雞群像個大姑娘。圍在他身旁的捕快們顯然也意識到瞭這點,紛紛指著他笑道:“齊大人這身衣裳,怎麼倒像女人傢穿的?”

“去你的,你們懂什麼?”齊夢麟白瞭眾人一眼,一本正經地駁斥道,“南方如今最流行大紅大紫的衣裳,哪像你們少見多怪。”

說話間,他佯裝不經意地瞥瞭羅疏一眼,見她臉上毫無反應,不免有些失望。

同慶樓是整個壽陽縣裡最氣派的酒樓,廚子雖是北方人,竟也能做上幾道像模像樣的南方菜。齊夢麟自從對羅疏上心之後,便有心在她面前顯擺,於是等一群人在雅間坐定,便聽他大聲招呼道:“諸位兄弟想吃什麼就盡管點,今天都記在我賬上!”

眾衙役頓時喜出望外,嘴裡卻還客氣道:“齊大人遠道而來,是咱們的貴客,哪好意思反倒叫您破費的?!”

齊夢麟在上席翹著二郎腿,故作瀟灑地搖著川扇道:“你們手裡統共才幾個錢,隻怕花光瞭也是隔靴搔癢,哪能讓我覺得痛快?倒不如由我來擺這個東道,隻圖個‘相逢意氣為君飲’,何必拘泥誰來請?”

《風月錦囊》